幾個月前，父親從家中打來電話，告訴我母親得了重病，住進了醫院。聽父親講話的語氣，我感受到母親這次病得不輕！姐夫和姐姐從千里之外的工地趕了回去，我也馬上買了車票，踏上了南下的列車。

經過一天一夜火車上的煎熬，我回到家鄉。姐姐在醫院門口接我，帶著焦急的心情，我跟姐姐也顧不上多說話，一心想見到母親。

母親看到我時，顯得很高興，可我的眼淚卻在眼眶里打轉。看到母親消瘦了很多，手和臉卻略顯浮腫，很早就在電話上得知，母親這些日子一直吃不下飯，只是喝點稀粥果腹。又因為不舍得花錢，這段日子，想必也是粗茶淡飯過來的。

記得前些年，阿姨住院時，母親在醫院照顧她，我剛好也放假，就去看阿姨。晚飯時母親給我飯卡，我們一起去食堂。我打了很多好吃的菜，加起來五元錢，回頭卻看到母親的碗里只盛了咸菜。想著母親的節儉，我坐在床沿上，看著母親的浮腫的手，心中有些酸澀。

晚上，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，母親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小布袋子，跟我們一起走了出去。到了食堂，我說我去打飯，母親卻說不用，她要自己去盛。

在打飯窗口，母親點了一份時令蔬菜，只要一元。我看到有一檔專門為病人做的藥膳，對身體很補，但要十元一份。雖然貴了點，但為給母親補補身子，我就勸她打一些。母親卻說：「你爸爸在工棚里干活，吃得也不好，我怎麼能背著他吃那些東西呢？」我聽了便不再說話。

打菜窗口的阿姨說，菜連飯一起是一元五角。母親從小布袋里掏出很多小硬幣，有些是一角的，有些是五角的，還有一些很舊的紙幣，也都是一毛五毛的。母親把硬幣數好後，遞給阿姨。

就在這時，母親不小心把布袋掉了，硬幣撒滿了一地，滾得到處都是。姐姐看了，立刻趕來幫母親撿地上的零錢。這時，食堂的人多了起來，我們三人在地上撿著這些零碎的硬幣，這使我感到很不舒服，似乎大家都在看我們似的。

不巧，有一枚五角的硬幣滾得很遠，竟掉到食堂外的水溝里，那水溝很臟，我便說不要了。母親仿佛沒聽到我的話，慢慢走過去，彎下腰，似乎有些疼痛，顯得非常吃力的樣子，要去撿它。

我覺得母親在大庭廣眾之下為撿五角錢，竟把手伸到臭水溝里，這顯得很沒面子，也使我很難為情，便趕緊過去想把母親拉起來。哪知道她已經將手伸進了水溝，摸到硬幣，可硬幣不知怎麼回事，又從她指縫中滑出，再次沈了下去。
這使我更著急了，覺得為了五角硬幣很不值得，好像也丟了我的面子似的，使我耳根一陣躁熱。但這次母親卻把硬幣撈了起來，她拿著硬幣穿過食堂大廳，來到水龍頭旁，把硬幣沖洗乾凈，再放進布袋里。

在她把硬幣放進去的那一刻，她的臉上顯出了快樂的樣子。我趕緊把她拉過來，坐到桌子前吃飯。

此時，我終於忍不住跟母親說：「媽，那五角錢硬幣丟了也就算了，干嘛費那麼大力氣去撿呢？您自己腰本來就不好。」看到母親沒說話，我又補充一句：「還讓那麼多人都瞧見了。」說這句話時，我聲音很低，姐姐聽了，在一旁扯了一下我的衣服，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。

母親聽了，只是語重心長地說：「五毛錢也是錢啊，你們是不知道五毛錢的辛苦了？」

我聽了，只低著頭吃飯。母親接著說：「我和你爸種了一輩子田，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貧苦？十多年前，村里的路還沒有修通，大熱天收割稻子，我們要挑一百多斤的擔子從山腳爬坡。那種苦日子，你們都沒嘗過，雖然現在生活好點了，難道就瞧不上五毛錢了？」

聽了母親的反問，我萬分慚愧，腦海中浮現出父親、母親勞苦的身影，在驕陽似火的夏天，挑著沈重的擔子，艱難地行走在山間陡坡，汗水濕透了衣背……

我忽然明白，母親珍惜的不僅僅是錢的多少，更是珍惜這錢背後所凝聚的汗水，凝聚著自己與親人的勞動成果！我的心在震動著，讀了那麼多書，卻不懂「一粥一飯，當思來處不易；半絲半縷，恒念物力維艱」的真實道理。這五角錢，雖然不能買到什麼，可在母親眼里，它就是值得珍惜的，哪怕是一分錢，都包含有許多人的血汗與愛心，怎麼能不用心撿起它？

 

大方廣文化公益網編輯部編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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